（本文作者孙丹，中欧陆家嘴国际金融研究院研究员）
过去十年间，全球体育产业发生了显著变革，越来越多的赛事早已超越了“比赛”本身，演变为媒体、娱乐、科技和社群文化的复合体，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FIA Formula 1 World Championship）就是其中的一个标杆案例。
2017年，美国自由媒体集团接手F1后，通过2019年Netflix纪录片《Drive to Survive》，将这项“小众”赛车运动包装成扣人心弦的连续剧，引发新生代观众热潮。2017年以来，F1全球观众的平均年龄从36岁降至32岁，女性观众数量翻了一番。疫情后，其2021—2024年的总营收分别达到21.3亿美元、25.7亿美元、32.2亿美元和36.5亿美元，复合年均增长率（CAGR）近20%。
一、“点”：体验服务与注意力经济
抽丝剥茧，F1成功的根本原因可以在经济学上找到两个早期的理论支持。一个是在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间研究成熟的注意力经济（Herbert A. Simon1971年提出概念），其核心主张为，由于信息的无限供给与人类注意力的天然有限性之间的矛盾，注意力成为一种稀缺性商品，并具有经济价值；企业和媒体不再只追求货币的直接支付，而是首先追求消费者的注意力份额，进而将注意力货币化。在这种理论框架下，体育赛事作为吸引大众注意力的载体，其经济价值与注意力捕获能力正相关。
另一个是赛事经营者准确捕捉到了体验经济下的消费者偏好转变规律，即愿意为高质量的体验服务支付溢价。这就是1998年在《哈佛商业评论》上的经典文章，由B. Joseph Pine II和James H. Gilmore撰写的《欢迎进入体验经济》所提到：当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消费者支付的重点将从“物质满足”转向“精神满足”与“体验服务”。F1赛事成功地结合了体验经济与注意力经济在体育赛事经济中的实践与创新，是全球体育产业中的典范性“点”。
二、“线”：异质化带来增量
如果再进一步问：为什么体验服务能让消费者心甘情愿地支付溢价？答案是异质化。异质化是避免完全竞争、提升定价能力的有效方式。传统体育赛事，如足球、篮球、网球等，长期以来存在高度同质化竞争，市场增量空间有限；反而是越小众化的体育竞技赛事，越容易通过差异创造出多维度的娱乐产品。这种异质化不仅提升了赛事的定价能力，也降低了价格敏感性，增强了消费者支付意愿。
以此为基础，就很好理解为什么滑板、攀岩、冲浪、霹雳舞等小众项目相继进入2020东京奥运会和2024年巴黎奥运会项目后，快速实现了市场扩容与普及。通过注意力经济的内容传播策略与体验经济的沉浸式消费场景，它们大大提升了消费者的支付意愿和参与积极性。2028年洛杉矶奥运会计划新增壁球、棒球/垒球、板球、腰旗橄榄球和棍网球等五个项目，可以预见，未来五年这些项目将形成全球体育产业的创新连接“线”。
三、“面”：中国体育产业结构的新版图
从“点”延伸到“线”，小众体育创新势不可挡。我国体育赛事经济如何深入参与到这一全球层“面”上？机不可失，我国体育产业正面临从传统举国体制向以全民参与为核心的产业化和市场化转型。过去，我国的体育生产要素（教练团队、器材设备、赛事相关广告）高度集中于奥运争金夺银的精英项目，很多小众项目的产业潜力远未被有效释放，原因之一是缺乏充分的市场竞争与民间资本的广泛参与。F1和奥运新兴项目的成功路径，为我们提供了明确的产业经济范式：通过注意力经济的内容创新与体验经济的场景塑造，打造多样化、平台化的体育消费生态体系，推动全民运动热潮，撬动民间资本进入。
但是小众项目如此之多，又该如何设计全国版图？不妨通过“供给创造需求“的思路，向具备良好产业基础的体育项目进行精准的政策倾斜。帆船作为一项集竞技、休闲和观赏于一体的水上运动，在我国发展已接近二十年。截至2024年，我国拥有帆船器材生产商30多家，帆船总量超过1万条，公共及商业码头50多个，船艇泊位约5000个；从事帆船运营的俱乐部约有150家。但消费者普及率相比欧美发达国家仍有较大差距，造成大多数赛事承办方基本盈亏平衡甚至入不敷出，从而降低承办意愿，赛事经济进入下降螺旋。
事实上，这一项目完全能够复制F1和新兴奥运项目的发展成功路径。政府通过提供税收优惠、资金补贴、码头优惠等，至少可以吸引民间资本进入两个领域：第一，内容创新，提升赛事吸引力。通过引入专业赛事直播、制作帆船主题纪录片和综艺节目等方式，增加赛事的观赏性和娱乐性，吸引更多观众关注帆船运动；第二，场景营造，增强体验感。在沿海及内陆适宜区域建设帆船主题公园、体验中心等设施，提供免费帆船驾驶体验、培训课程等服务，降低参与门槛，增强大众对帆船运动的兴趣和参与度。通过提高各类小众项目的市场普及率和经济效益，才能为我国体育产业的整体升级奠定坚实基础，最终推动形成更具韧性与竞争力的现代体育产业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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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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